山东姑娘的钻石秘密(山东姑娘挖到的钻石哪里去了)
多年后,回忆起1977年12月21日那天,魏振芳依然觉得如做梦一般。
她原本极为平常的人生,就在那一天,完全变了个样子。
1
1977年12月21日,山东省临沭县华侨乡常林村,21岁的姑娘魏振芳和生产队的女社员们一起在田间翻整土地。
日头落山,社员们扛着铁锨陆陆续续回家了。
魏振芳挖完分给自己的那块地后,也准备收工回家。
临走前,她看见旁边的地头上有片茅草,还没有挖完就走了,她便走过去,继续挥动铁锨挖了起来。
刚挖了两铁锨,突然从茅草丛里滚出来一个东西,有鸡蛋那么大,魏振芳心中好奇,低头将它捡了起来。
没想到,这一捡,竟然捡到了一个大宝贝。
临沭县处于沂沭断裂带,300多年前,常林村一带曾发生过8.5级大地震,被称为旷古奇灾。
在地震的作用下,地下岩石错动断裂,经过亿万年才能形成的天然金刚石就这样被冲击到地表,临沭县便成了我国著名的金刚石产地。
魏振芳没上过学,自然也不知道这些道理。但她知道,这块晶莹透亮的东西就是金刚石。
常林村一带,捡到钻石并不是件稀奇事儿。
魏振芳曾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起旧社会的事儿:
以前,地主们买下成堆草鞋,让长工们穿着草鞋下地干活,穿破了可以拿旧草鞋换新草鞋。
到了年终,地主们支起大锅,把长工们穿旧了的草鞋集中到一起,用大火焚烧,然后再用水浸泡,冲洗掉灰尘杂质,这样,便能找到一粒粒如同小米一样大小的钻石......年复一年,地主们发了大财,至于长工们,至少有草鞋穿......
清朝末年,有一群德国人在常林村这一带购买了大量土地,进行采挖,到底挖走了多少钻石,没人说得清。
人民公社化以后,常林村搞治岭改土,要求社员们深翻地,这么一来,埋在砂土里的金刚石经常被翻到地面上来,据说,村里每家每户都藏着一颗或者数颗大小不等的钻石。他们把钻石用红绸子包好藏起来,从不轻易示人。
魏振芳捡到的那一颗,显然也是金刚石,只是,要远比别人捡到的大得多。
她激动不已,急急忙忙跑回家,将这个喜讯告诉了父母。
父亲双手捧着钻石,忍不住颤抖起来,脸上的表情既惊喜又惊恐。
魏家几代都是逃荒要饭的穷苦百姓,直到解放后才算翻了身。如今有了这么大一颗宝石,换成钱的话,一家人一辈子吃喝不用愁啊!
但是,这真的是魏家的福气吗?
魏振芳的父亲是经历过旧社会的人,看着这颗钻石,他的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喘不过气。
等到家人安静下来后,魏父小心翼翼地将钻石收好,然后叹了一口气,坐在炕头上,讲起了多年前和钻石有关的一件旧事。
2
那是发生在40多年前的事儿了。
离常林村不远的地方,原本有户姓罗的人家,户主叫罗佃邦。
1937年秋天,罗佃邦老人在田里做农活时,捡到一块281.25克拉的巨大天然金刚石,比魏振芳捡到的这颗还要大。
当时,有个叫王善新的老乡在上海做皮货生意,得知罗老汉捡到了一块钻石,便提出用40亩地、两头牛、一辆车来换这块钻石。
罗老汉不肯换,把这颗钻石藏了起来。
没过两年,附近村里的朱英三和朱喜品投靠了日本鬼子,两人找借口把罗老汉抓到据点里,关了一个月,逼他交出钻石。
罗家人为了保住罗佃邦的命,不得已将钻石交给了这两个汉奸。
谁知,朱英三和朱喜品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们俩得到了钻石,竟然残忍地将罗老汉一家全部杀掉灭口了。
村民们十分不满,便向当地的警察局局长李学俭举报了这件事。
李学俭让人把朱英三和朱喜品抓来,将钻石弄到手后,又把他们两个给杀了。
过了没多久,在临沂驻扎的的日本人将李学俭带走,再也没把他放回来。据说李学俭的下场和前面几个人一样,都被灭口了。
那块巨大钻石最终落到了日本人手中,被他们带去了日本。
听完父亲的讲述,魏家人围坐在炕头,看着那块钻石,脸色复杂,一时间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看看面容愁苦的父亲,又看看不住抹泪的母亲,魏振芳忍不住哭出声来:
“娘,要不咱把它扔了吧,不管谁捡去咱也不眼红,只要咱们一家平平安安的就好。”
说完,她扑到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魏家一共有8个孩子,4个男孩、4个女孩,魏振芳是老七,下面还有个弟弟。
那天晚上,一家人翻来覆去,谁都没有睡着。
这块钻石到底应该怎么处置?谁都拿不定主意。
正当魏家人为此日夜不安的时候,一天夜里12点多,外面突然有人喊门,魏振芳一惊,吓得赶紧起身。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来家里要做什么?
3
魏振芳战战兢兢打开门,发现外面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她认识,是公社党委书记李加廷,其他几个瞅着面生,不像是这附近的人。
李加廷等人走进屋里,只见三间又矮又窄的小土屋里,两位老人正坐在炕上,炕上摆着一个火盆,看来这一家也还没睡。
和老人扯了几句家常话后,李加廷表明来意,他对魏父说:
“为了你们全家人的安全,矿上希望你们先把钻石放到矿上的保险柜里,别的事儿以后再说。”
原来,有人捡到大钻石的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附近803矿领导的耳朵里。
803矿是建国后国家在常林村一带建立的,做的是采挖淘洗的工作,为国家创造了大量财富。
矿党委童书记听说这件事后,不敢耽搁,赶紧到临沂市,向地委书记朱奇民汇报。
朱奇民知道事关重大,他嘱咐童书记:
首先,要抓紧时间找到捡钻石的人,把钻石保护起来,绝不能让那些投机倒把的人弄去;
其次,要保护好捡钻石的那家人的安全;
此外,要请公社方面的同志配合做思想工作。
这就是李加廷深夜来访的用意。
一听李加廷让把钻石交到矿上,魏振芳的父亲本能拒绝,“你们别听外面的人瞎说,俺闺女捡到的是块马牙石,哪有什么钻石啊?”
李书记笑道,“究竟是不是钻石,让技术员们一测就知道了。”
原来,那几个面生的,就是矿上来的技术员。
一看技术员们把仪器箱拿了出来,屋里顿时沉默了下来。
魏振芳坐在父母身边,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加廷等人磨破了嘴皮,苦口婆心地给这一家人做思想工作,终于,魏振芳开口说道:“那块石头被我大哥拿走了。”
于是,李加廷便让魏振芳去找她大哥,他们在家里等着。
魏振芳这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
她气喘吁吁地回到家中,两脸冻得通红:
“大哥说给二哥了,我到二哥家,二哥说给三哥了,我到三哥家,三哥说给了四弟,我去敲四弟的门,他说又给了大哥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这钻石到底在谁手里。”
钻石现在到底在谁手里?
李加廷当即找来几名村干部,让他们分头行动,到魏振芳的几位哥哥家中,给他们分别做思想工作。
为了保险起见,每位村干部身边,李加廷都安排了一位自己带来的人,两人一组。
很快,魏振芳的几个哥哥便陆陆续续来到了父亲家里。
李书记询问了他们几句,确定他们不是故意不说钻石在哪儿,之所以一个传一个,是为了防备外人摸清楚钻石到底在哪儿。
眼看天色即将大亮,魏振芳的几个哥哥终于将手里的钻石拿了出来。
只见钻石被红白两种布包裹着,技术员拿出来鉴定、称重后,告诉李书记,这是一颗极为罕见的天然特大钻石,重158.7869克拉。
天已大亮。
4
公社党委办公室里,县里、公社的领导围着炉火,分别给魏振芳一家做思想工作。
魏振芳的父亲低着头,不停地抽着烟,一声不吭,其他家人也沉默不语。
过了好久,魏振芳的一位哥哥说道:“这是俺家的传家宝,俺想自己留着,传给子孙后代。”
领导扭头问魏振芳有什么想法,魏振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讷讷地看向父亲,低声说,“俺听俺爹的”。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魏振芳父亲的身上。
已经年过七旬的老人,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晌后,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自从俺家振芳捡到这块钻石后,一家人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俺也不知道这块钻石到底带给魏家的是福还是祸,俺寻思着,要是在旧社会,一家人就要大祸临头了,不就像那个姓罗的一样,断送了一家人的性命吗?”
魏父磕了磕手里的烟袋杆,继续说道:
“这块钻石,俺谁也不给,俺也不卖,俺要领着闺女到北京,亲手把它交到主席手里......”
魏父的话一说出口,几个儿子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在场的人都被魏老汉的话镇住了,大家纷纷鼓起掌来。
不过,由于种种原因,魏振芳父女并没能实现亲手把钻石交到主席手里的愿望,只能让上级领导代转。
这是后话。
大家想着,既然魏家父女不能亲自去北京,那写封信给主席总可以吧。
可是,魏振芳和父亲都不识字,后来,还是县委宣传部的孙干事提笔替他们写了一封信,信里写道:“这块宝石埋在地里是国家的宝藏,挖出来是人民的财富......”
1978年1月3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全世界发布了魏振芳拾宝献宝的消息,有专家说,这颗钻石至少值1个亿。
一夜之间,魏振芳成了轰动国内外的名人,而她的生活,也随之改变。
5
为了表彰魏振芳的贡献,政府提出要给她一些物质奖励。
当大家问她有什么要求时,魏振芳想了半天,只想出来了一件事:
俺大队穷得很,连台拖拉机都没有,要奖的话就给俺大队奖一台拖拉机吧。
领导点点头,还有呢?
魏振芳摇摇头,没有了。
在场的人听了,都钦佩不已。这个姑娘家里虽然很穷,她自己也没读过书,却不贪心,想的都是集体,唯独没有考虑自己。
她不给自己要奖励,可国家不能不给。
1978年1月7日上午,千人庆功大会在公社大队召开。会上,领导奖励给魏振芳千元现金、给她办理了农转非户口,还安排她到830矿当了工人。
魏振芳家的房子早已破旧不堪,政府出面,为她家建了三间新房子。
当然,国家也没忘记她提的唯一一个要求:给常林大队奖了一台拖拉机。
不仅如此,国家还奖励给临沭县100万元、奖励给公社20万元。
后来,临沭县用那100万元建了一个尼龙袜子厂,公社则用那20万元建了个电灌站,大大改善了当地的灌溉条件。
很快,又传来了一个大消息,中央领导人将魏振芳献给国家的那块钻石取名为“常林钻石”,据说,这块钻石是我国发现并保存下来的最大的一颗金刚石,就算是在世界范围内也是极为罕见的。
科学家们可以拿它研究天然金刚石的形成环境、寻找原生矿。
一时间,魏振芳的名气更大了。
记者们蜂拥而至,全国各地纷纷邀请魏振芳去做报告,让她讲述是如何发现钻石的、又是如何献给国家的。
魏振芳觉得十分煎熬。
她大字不识一个,经常是领导的秘书为她写好稿子,然后一字一句念给她听,她背会之后再上台讲。
后来,不管是开什么会,也不管和她有没有关系,县里都要派她去参加。
魏振芳就像一个被人摆来摆去的木偶人,身不由已,哭笑不得。
1978年8月份,魏振芳以特邀代表的身份参加了全国第四次妇女代表大会。
会上,她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时任全国妇联主席的蔡畅大姐拉着她的手,不住地称赞。
直到现在,魏振芳都牢牢记着这一幕。
献宝之前,魏振芳是位极普通的农村姑娘,献宝之后,她成为全国闻名的英雄人物。
当她自己还懵懵懂懂觉得并没有太大变化时,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6
早在魏振芳17岁时,家里就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
未婚夫叫李洪轩,家离常林村只有几里地,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农家汉子。
魏振芳出名后,有些乡亲在背后偷偷议论,说她现在是名人了,李洪轩这8年怕是要白等了。
那时候,魏振芳已经和李洪轩订婚8年。
其实,就算别人不说,李洪轩也已经觉得自己配不上未婚妻了。他性子内向,白天躲着魏振芳走,夜里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魏振芳找了他好几次,他都不露面,时间一久,魏振芳也意识到了未婚夫心里的顾虑。
她找到他,当面把话说清楚:你放心吧,在我心里,从来没把捡宝这事儿放在心上,啥都没有你重要,你要是愿意,咱俩就结婚吧!
没多久,两人就领了结婚证。
结婚一年后,国家给李洪轩转了户口,把他安排在县里的水泥厂,做供销工作。
接着,魏振芳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为李明。一家人的生活过得和和美美。
在830矿场工作时,魏振芳本来可以任意挑选轻轻松松的工作,但是她却表示,自己没有文化,能力有限,要求到劳动最繁重的水晶石车间做拣石工,不久后,她被调入临沭县矿产站工作,做的还是辛苦活。
每天早晨,魏振芳总是第一个来车间打扫卫生的,收工时,她总是最后一个走,一干就是十几年。
1884年矿产站改为公司,在选举领导班子时,魏振芳以全票当选,她却说,我能力有限,就当个助手吧。
最终,尽管两次都是以全票当选,魏振芳还是坚持做了经理的助手。
因为工作勤奋,没有架子,职工们都说她是最贴心的的人。
不管别人如何称赞,魏振芳始终保持清醒。
顺境时,她平和淡泊,逆境时,她也没有自怨自艾。
1980年,魏振芳患了乳腺瘤,在临沂医院检查时医生说这是恶性的,丈夫吓坏了,背着1岁多的孩子,推着妻子到青岛市立医院检查,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良性的。
做完手术出院后,魏振芳只休养了3个月,就嚷着要去上班。因为工作太过辛苦,她的病直到1985年才算痊愈。
生活带给魏振芳的不幸,还不止这一件。
7
1990年,丈夫李洪轩到临沂城办事,结果被扒手偷走了数百元公款,回到家后,李洪轩抱着妻子痛哭失声,“你跟着我......我真没用啊!”
那个时候,魏振芳所在的单位已经8个月没发工资了,家里本来就穷得揭不开锅,自己又捅了大篓子,李洪轩越想越觉得愧对妻子。
魏振芳得知来龙去脉后,含着泪安慰丈夫:“就当是破财消灾了,伤了身子不值得。”
可是,丢失公款这件事给李洪轩的刺激实在太大,从那之后不久,李洪轩的精神越来越不对劲。
魏振芳本来就是特困职工,如今,丈夫又患上了精神病,这日子可怎么过?
若是换了旁人,这个时候肯定心中懊悔,如果当时没把那个钻石献出去该有多好,或者多要点钱也行啊,何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魏振芳没有这样想。
接下来的几年里,她砸锅卖铁,借了一屁股债,带着丈夫跑遍各地的大小医院,用尽了各种法子,只为让丈夫好转。
皇天不负有情人,三年后,李洪轩的神志终于恢复了清明。
那几年,夫妻俩所在的单位不景气,还要供孩子上学,日子过得要多苦有多苦,但是夫妻俩齐心协力,不叫苦,不喊累,也从来没有给组织提要求。
倒是县里的领导们了解到她家的情况后,主动给她调动了工作。
2000年,魏振芳的儿子李明高中毕业后参军。
孩子想考军校,就给妈妈写信,想借妈妈的名人身份找找关系。
魏振芳给儿子回信,让他凭自己的努力,不要总想着靠妈妈。
李明很懂事,他在电话里说:“妈妈,我能理解你。”
2007年,魏振芳内退,拿着每月不到2000元的退休金,丈夫也已经下岗在家。
虽然不用工作,但是魏振芳也没闲着,邻里有什么事情,她都尽心尽力地帮忙。
那个时候,有很多企业邀请她做形象代言人,魏振芳一一回绝了。
她说:“我不能毁了国家给的这些荣誉......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生活清贫一些又有什么呢?”
如今,魏振芳的孙儿已经长大。
儿媳妇姓王,是家里的独生女,魏振芳主动提出,让其中一个孙子随亲家那边的姓,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照顾亲家的心情。
婆婆好,媳妇儿也差不到哪儿去。
说起自己的儿媳妇,魏振芳一脸骄傲,2014年,她患上类风湿,疼得下不了床,儿媳妇心疼地直掉眼泪,专门请假陪她去医院做检查。
对如今的生活,魏振芳非常满意。
倒是身边有些人,一提起她曾经献宝这件事,就觉得可惜。
其实,是金子,总会花光的。
古语有云:人穷三分冷,心穷七分苦。
心穷的人,就算是坐拥金山银山,也不会满足,最后很可能招来金钱无法解决的灾祸。
有时候,放弃巨额财富,或许,也是救了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