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里的成长(家庭里的成长足迹)
成 熟
“老陈,上哪儿去?”
“不上哪,转转。”
“来,抽支烟。”老陈停住了,从兜里掏出了帝豪烟。
“来,抽我的。”荀英边说边递上了黄鹤楼。
“听说了吗,章老的事?”
“听说了。”
“唉,人老了,都得走这一步,只不过有的走的早,有的走的晚。”
“也对。”
“你说,人这辈子,有时候就巧得没法说,只能用一个字来说,那就是命。”
“有时候也真巧,你逗说十多年前老四那个事吧,他下去了,那车就顶上来了。”
“他往南还是往北走哩?”
“他往北走哩。刚好他上去,那边撵上。”
“几咕对空儿。”
“快一点儿过去了,慢一点赶不上。”
“你别说,它就是那么巧。”
“伤筋动骨一百天。”
“那一回他伤得厉害。”
“腿上的那个大骨头都碎啦。”
“你想,他往北走,不正好碰住腿?”
“那个腿断啦,骨头在外边撑着。”
“出血出哩看着吓人。”
“谁也说不了谁啥味儿。”
“那真是,出门口谁也不知道今儿个咋住。脱了鞋能不能穿上还是个未知数。”
“但是他遭这茬也是早晚的事儿,人的脾气在那搁住哩。”
“他脾气爆,好开快车。”
“唉,他这一辈子,就吃脾气上的亏。”
“还有一点,看钱重。”
“受那一灾,也该息息性子啦,啥事看开点。”
“可他不是那样啊。”
“这人都六七十了,一大把年纪了,他老婆有病,在医院里住着,要交钱,不交钱不给手术。”
“他平时攒哩有钱啊。咱俩都知道。”
“两个孩子管他要,问他有钱没?”
“他肯定说没有。”
“逗是哩,他就说没有,把几个孩子急得给弄啥哩一样,到处借钱。”
“听说借的钱花光啦,也没治好。”
“唉,谁碰上这病也治不好。”
“这不,刚把老婆埋了,他就撞上了车,躺床上了。”
“孩子心里也恼,但是亲爹,又不能不管,就商量着送敬老院。”
“他自己愿意吗?”
“不愿意又有啥法?孩子一个个忙得跟搬麻虾哩一样,不扒喳就没饭吃,商量好,每月出1500元,住养老院得交钱。”
去院里那天,他说:“我那席底下还有个折子,里面有一万九千块钱哩。”
“一听这话,你说几个孩子恼不恼?俺妈治病你都不出钱,光顾自己哩。”
“唉,也真是的,看钱太重。”
“要不,咋会临末了没一个孩子看他,瘦得剩一把骨头。”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这就叫性格决定命运,谁不认也不中。”
“这老四俩男孩儿,还没结婚哩,都二十六七啦。”
“不对吧,听说老大结婚了,也有了孩子啦。”
“对对,我记错了。”
“听说他的二家伙有点不务正业。钱到手就没了。”
“不说他了。咱这个时候,一切都围绕一个字:钱。”
“唉,这个事吧,钱多少是多?多少是够?没标准啊。”
“是没捆儿。”
“咋说没标准呢?比方说,你手里有100万,你想买个150万的东西,那不得再给他借去。”
“这咋够花的哩?他没有,他买个十来万的车不也照开,一样的轱轮是不是?”
“唉,钱多少都不够花哩。”
“三万五万搁现在就不算钱。”
“钱多了想办个大事,钱少了咋办事?”
“人没有知足哩。”
“真是没有知足哩。”
“那句老话咋说哩:屋宽不如心宽。房子怪大,心里不干净,你躺那也睡不着觉。”
“过去都好说要饭的躺野地里也睡着了。他没啥压力,没啥财产,也没啥顾虑。”
“对,他啥也不想。就想我今个这顿吃了就饱了。”
“那富人考虑得多,考虑这,考虑那,容易失眠。”
“你我都听说过,那年纪人好讲这个样的故事:一个东家见个喂牲口的,他整天唱着过,整天乐呵呵的。那一天管家说,咱不叫他唱了吧。东家说,咋能不叫他唱了?管家说:好办。那管家弄个元宝,撂在了地上牲口料里。喂牲口的那个舀料舀个元宝。心里扑腾扑腾的,他就琢磨:这个钱可咋弄?要给东家哩,咋说,要不给哩,这个钱咋要哩。喂牲口的愁了起来,一连憋了三天,一句话也没唱。管家就偷着乐,对东家说:看,不叫他唱了吧。东家也笑说,可别憋坏了啊。末了,就把喂牲口的叫到跟前说:老伙计,你弄那个啥没,我的钱掉了,你见没?喂牲的想也没想张嘴说:见了。好啦,这钱一交,他又唱开了。”
“这叫没压力了。”
“这说明啥?这个钱它是罪。”
“好些企业家跳楼死了,因为啥?还不是一个字:‘钱’。”
“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在远亲,这古语说得好啊。”
“你说,咱老了,现在还有啥?记住啊,这个老年人,手里不能断钱,但是别攒钱。”
“对,人啊,人,你过啥哩,不就是看着小孩儿过哩,谁管看着钱过哩?”
“是哩,咱这年龄,经咱的眼看着,这过去多少事了?结果都一样吗?”
“是哪个劲儿哩结果好,不是那个劲儿哩结果差些。”
“还是看开点看远点好些。”
“你看老四,走时啥也没带走,还落点仇人。”
“就连自己孩子,啥时说起来啥时摆理。”
“人老了,不会动了,这一疙瘩钱它也不会叫你一啥。”
“你手里没有钱,不一定不能过。你手里有钱不一定好过。关键在为人。”
“哎,这话对。”
“嘿嘿嘿……”
“咱打个比方,别说孙男弟女,就是个小狗,你见了就砸它,它见你老早就迾开,弄不好还咬你。”
“是哩,你叫叫他,喂点啥,它还撵着你。”
“那,这就叫‘情’。没点情没点义,孙男弟女也不会给你亲。”
“如果他爹娘在孩子面前光摆理,说你这不好那不好,这小孩儿对你的印象就不好。”
“在孩子有困难的时候不拉他一把,这钱放到长毛,再扒出来,不用,他就恼你。”
“这老四就犯了个大错误。”
“咋啦?”
“老四死,有个亲戚一窝一直没出来人。”
“因为啥?”
“烦他。”
“那老四活着的时候给我说过:我不是不给他照乎孩子,我是啥哩,我是想叫他作作难,叫他知道照乎孩子难不难。”
“他这一说,我心想这坏罢啦。”
“是,他照乎难的时候你不帮他的忙,他难过去了,他还理你吗?”
“那是,他心里会想,俺当初恁难的时候,你就没帮俺的忙。这时候再叫他,他会理你吗?”
“让孩子作难本身已经失误了,伤了孩子的心了。”
“也对。困难的时候你不帮他,到你不中的时候,他也不搭理你。”
“他有困难你拉他一把,这对。”
“人家说三朋四友是啥意思,不就是说人与人之间互相之间都有点情场吗?”
“哎,对孩子,咱有点,能帮你点,帮你点,比最后走的时候压席底下强。”
“到那时候,他可不承你的光啊,困难时候你不拿出来。”
“对啊,看见你留下的钱他还恼啦。”
“其实到最后还是叫他花啦,他还不喜欢。”
“因为啥?就因为他难哩时侯你不帮他!”
“在他困难时,就那一步跳不过去的时候,你拉一把,他过去了,他不忘。”
“这个一家人一家人,啥是一家人?这老少几辈就是这‘一’管着哩。”
“这个一不管分,一分开就不囫囵,跟车轱轮子一样轱轮不圆了。这里边就出问题。”
“你的钱,他的钱,别讲大人的钱,小孩的钱,谁的钱,都在这个‘一’里边画着哩。”
“有人败坏了,这个‘一’就散了,大家都往一块儿拢,这个‘一’就大了。”
“你说是你哩,我说是我哩,一分开那都小数字,变不成个‘一’啦。”
“对。”
“这个人就是混沌,有时想不开。”
“一个大家庭实际上就是清楚不了,糊涂了的事。”
“别论真,论真了到最后不好说。”
“能看开了,让闺女、媳妇、外孙女都想着你,这才叫会混。”
“那个看场子的老头你知道吧?七十多了,昨天,他外甥女,他闺女,他儿,他孙子,孙子媳妇一下子来十来口子看他。先开始不知道在哪干,现在稳住了势,一打电话,知道在这儿,开着车都来看他。”
“是哩,他也给我说了。他一说这情况,我就说,这可说明你在家是那个劲儿啊,要不是那个劲儿,出来十来天,谁来看你?是不是?”
“他说了一件事,他孙子上大学了,他把孙子叫到脸跟前,问:上学走哩,钱够不?孙子没吭声,这没吭声说明钱少,爹娘没给够。他一看明白得很,马上从兜里掏出两张一百元,塞给了他。他孙子临走时说:爷,到你老了,我养活你,也不叫俺爸养活你。”
“哈哈哈……”
“这说明啥哩,这是个人情,你光说好听的也不中,也得有个物质基础,你把这个物质还得用得恰当。”
“那对,你光为你自己,那都是我哩,你就错罢了,那不都是你的。”
“好钢使在刀刃上。”
“你有多大能力使多大能力,把这个家划成个‘一’。能抻多大抻多大,有多少力量添多少力量。”
“对,谁也不能光顾自己。”
“比方说这个大家你占30%,你先说30%大,不往‘一’上添,这不对。”
“好些家庭有问题,不能光怨小孩子,有时候也是老人没当好。”
“照常说三十而立,四十自明。这个年轻时有时犯糊涂。人到四十岁才大部分都明白。”
“年轻时好些事他不明白,这个混事很容易干出来。”
“拐回来说,这把年纪了,还不明白吗?你要跟他一样,他骂你,你拐回来骂他,这说明你比他还混哩。”
“你年纪了,你经过的多。”
“再不明白就不中了,这叫啥,叫成熟。到老了,咋不打不闹啦,啥都明白完了,啥都懂哩了,也不争了。”
“这个年轻人犯混,大家咋评价哩?”
“半生子。哈哈……”
“说哩不好听,说明啥?不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