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三座天文台全解析(广州三大天文台)
七夕,不知各位是如何度过的?
是与恋人共进烛光晚餐?
还是作为一只单身狗,独自仰望星空?
但你知道,以前人们在哪里观星吗?
为此,我们探访了广州三座古老天文台旧址:
广东现存最古老的观象台朝斗台;
曾经首测广州经纬的中山大学天文台;
中山大学迁往石牌后新建的天文台。
它们仿佛被时间遗忘,
静静地藏身闹市之中,不复当初的荣光,
但只要踏足这些穹顶或高台,
你就能了解它们的前世今生,
勾勒出广州对星空的探索轨迹……
▌第一站:朝斗台
斗台岿然说圜天
地点:海珠区漱珠岗
我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中大布匹市场,年近两百岁的天文台——朝斗台,就藏身于幽静的纯阳观中。
据历史记载,这是广东现存最古老的观象台,建于道光年间,为清代天文学家、道士李明彻所建,他也曾在此礼拜星斗、夜观星象,以风云变幻为依据为当朝者建言献策,虽然经历近两百年风雨,但朝斗台依旧基本完好。
朝斗台是一座四方形碉楼式建筑
朝斗台所处的漱珠岗,几万年前曾火山爆发,形成火山岩,沿着古木葱茏的小山岗拾级而上,会发现这里的红色巨型岩石都独具特色。当走上漱珠岗的最高处,这座台高近8米的四方形碉楼式建筑映入眼帘,高台由花岗岩砌成,门楣上刻有“朝斗台”三个红色大字,两边贴有一副白底灰字的对联——“天垂象见吉凶亦须近察民情,道启人知兴废何止遥观众星”。
沿着高台侧面的之字形石梯走上楼顶,这里是一个10多平方米的平台,四周有后来加筑的石栏。据介绍石杆柱顶雕刻有狮子的一头,原来还有亭阁,可惜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登上高台,可将天空和远处风景都尽收眼底
当时,李明彻在此观测星象,并不像我们现在那样能接住望远镜,那时但凭着高台之高以观测。朝斗台是旧时广州“河南”的最高点。登上台顶,凭栏远眺,“河南”景物尽收眼底。曾经还可望见珠江如带,蜿蜒而去,但如今高层建筑栉次鳞比,只能畅想往日时光。
这位叫李明彻的道士,
为何要修建一座天文台?
据记载,朝斗台与纯阳观同时建于清道光4年(1824年),至今已188年。让人惊讶的是,修建朝斗台时,李明彻已是位年近八旬的老人,而在工程竣工后的第三年,享年81岁的李明彻就驾鹤仙去。可见,修建纯阳观和朝斗台耗费了他人生最后的精力。
李明彻雕像
有人会纳闷,一把年纪的人,为什么会修建这样一座浩大的工程?
原来,支撑他的是梦想!
李明彻虽然是名道士,但他却对西方科学很感兴趣,以科学的态度面对事实。他曾到澳门学习观察天象,推算地面距离之法。据记载,道光6年春,彗星在广州南边出现。在历史中,彗星的出现往往伴随着人们的惊慌,认为有不好的预兆。但李明彻彻底否定了这种迷信的看法,他认定这其实不过是一种宇宙中的正常现象而已。
通过长期观测,李明彻把积累了十几年的资料、观察成果和研究心得写成了《圜天图说》,成为古代广东的唯一一本天文学著作。全书共收录关于地球、日月、星辰及雷雨、地震等方面的论文共81篇,对江宁府、苏州府及山东、安徽等16个府地的日出日入和二十四节气时刻有着详尽的测定记录,对于农耕、民事都是一份很有价值的资料。
在这之中,用以夜观星象的朝斗台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可想而知。1995年,海珠区政府曾对朝斗台进行重修,使得古建筑焕然一新。如今,当人们登上朝斗台,或许也不禁凭栏遥想,那位传奇的古代天文学家是如何在此望向满天星斗,观测神秘苍穹。
——李明彻其人
李明彻(1751年——1832年)字大纲,又字飞云,号青来,广东番禺人。少年时代起便研究天文,成年后,又对已传入国内的西方科学知识产生兴趣,曾赴澳门向外国传教士学习观察天象推算地理测绘法和三角几何学。他著有《圜天图说》、《圜天图说续编》,因此得到时任两广总督阮元的赏识,特准将《寰天图说》著录于《广东通志·艺文略》,并邀请他担任《广东通志·舆地略》主编,编绘全省详图。
▌第二站:“第一代”中大天文台
中山大学天文台旧址,曾经首测广州经纬
地点:越秀中路
如果说李明彻修建朝斗台是广州人对神秘宇宙的初探,当时光流转到20世纪20年代,我们对天文学的探索,又往前走了一大步。
走到省中山图书馆的背后,“第一代”中山大学天文台旧址就藏在越秀中路西边的小巷深处,颇有大隐隐于市的味道。院子雕花大门上挂着两块铭牌,一块是1985年8月27日立牌“广东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另一块则写着“中山大学天文台旧址”。
缘何中山大学的天文台会建于此?黎显衡告诉记者,当时,此地还是国立中山大学老校区,可谓是中大的“源头”。
甫一进入院子大门,一座伫立在一座小山岗之上的鹅黄色二层小洋楼,就夺人眼球,颇有气势。黎显衡解释,这里原是中大校园内的小山岗,为了更方便观测天象,天文台大多建在地势较高的位置。
在登山道的下方,矗立着一座醒目的铜像,戴眼镜的西装男子面朝天空,右手高高扬起,仿佛在指认一颗未知的星星。他就是这座天文台的创始人、首任台长张云,在法国获得了天文学博士学位归国后,受聘于中山大学数学天文系任教。雕像底座写着“归来”两字,似在言说着这位“海归”的报国之心。
对张云来说,这座天文台就是他倾尽心血的“家”。1926年归国后,他便向当局呈递了一份洋洋洒洒的申请,希望可以在广州设立一个大规模的国立天文台,以研究“天学”。这份申请刊载在1926年11月的《广州民国日报》上,由于文章太长,报纸分了四期才刊登完。他在这篇文章中详细阐述了建立天文台的重要性:“此种学科不能徒攻理论而无实习”“为养成我国天学人材计,此广东天文台之建筑所不容缓者也”。
当时正全力忙于北伐的国民政府同意先建一个小规模的天文台。但1927年2月开工以来,这座天文台经历过种种艰辛:经费困难、政局更替、中途停建……但在张云的坚持下,1929年,中国第一座高校天文台终于在中山大学校园中落成。
据了解,它是我国建造时间最早的现代天文台之一,仅次于上海徐家汇天文台(1872年),同时它也是中国人在本土自主建成的第一个现代化天文台,比紫金山天文台还早建5年。
乍看之下,这座小洋楼似乎不过是一所寻常别墅,哪里有天文台的样子。
但事实上,
这座建筑每一处都暗藏玄机。
有何玄机?
我们一步一步来看。
这座天文台是西式风格的平顶楼,与主楼相连接的副楼是一座三层高的八角楼,另外还有半地下室一层,其下还建有地下暗室作为“计时室”,用来放置电子钟等计时仪器。
如今,这座老天文台早已不做天文台用途,而改成广东科技报社的办公场所。据2011年天文台修缮工程的设计总负责人、华南理工大学教授郑力鹏描述,当时,外墙已经剥落大半,极其老旧,周围有很多临时建筑,天台上甚至还有加建的中式小屋——通过历史照片得知,在以前,那是一间子午仪室。
天文台修缮之前,显得相当破旧
子午仪室修缮复原后
经过修缮,这座老天文台又恢复了昔日的光彩。广州参考·广州日报记者走进门口,整齐的花地砖还保留着当年的色泽,沿着古色古香的楼梯一路走上天台,一座拥有穹顶的小房间厚墩墩地伏在八角楼顶上,如果不是这个穹顶,或许很多人会以为这不过是天台的杂物间,而事实上,这座拥有独特外观的建筑便是当年的赤道仪室。
修复后的赤道仪室
如今作为洗手间使用的八角楼中央,有一根两人合抱般粗壮的柱子。这个赤道仪室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玄机就竟隐藏在这个支撑着它的柱子里。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根承重柱,但意外的是,它真正的功能其实是支撑赤道仪室内巨型望远镜的“三脚架”!
当年,这根柱子直通到赤道仪室下,像一个支架牢牢支撑着巨大的望远镜。“天文仪器都需要防震防潮,为使赤道仪等精密仪器平稳运转,这根柱子成了最稳定的基座。”黎老先生介绍。
看似承重柱,实则是天文仪器的“三脚架”
曾经,赤道仪室内置15cm口径蔡司赤道仪及电动同步转动装置、摄影机、电动时钟等仪器。如今,穹顶下空空如也,它的表面覆盖着铜皮,遮蔽了里面的一切视野。“这个穹顶原本是可以打开的。”黎老先生不无遗憾地说。当时,赤道仪室的穹顶设置了的轨道,可以像天窗一样展开闭合,望远镜正是从这里伸向天空,漫天星斗一览无余。不过如今,赤道仪室的窗户都被封堵,只能看到原有的模样,却失去了应有的功能。
对此,郑力鹏教授解释,在修缮时,他们发现现代的轨道已经不合用了。首先,当年还是铜制的结构,现在都是铝合金的;再者,当年的穹顶较小,而用在现代天文台上的轨道都太大了,工厂无法做出合适的尺寸。为了修复这座灵魂建筑,他们把浇铸在穹顶的混凝土打掉,用铜片接驳,按照史料上的原貌修旧如旧。
它在中国现代天文学史上到底有多牛?
1、在这里,广州市首次测定了经纬度。当时,在中大天文台成立之前,由于缺乏精准的经度数据,广州时钟难以统一。为此,天文台经过严谨测量,通过广州市播音台于每天正午播报统一时间。
2、中大天文台位于北回归线以南,可以观测到高纬度天文台所不能观测到的南半球星空,这些在广州测出的珍贵数据,使中国的变星研究和刚刚建立起来的中山大学天文学科,在建系一开始,便走在了世界前列。
——张云其人
张云出生于1897年,是一位天文学家。字子春。广东开平人。他1920年到法国里昂大学留学,获天文学博士学位,回国后建起了全国第一个高校天文台,在全国首次开设了门类齐全的天文课程,也是中国变星研究的开创者,鹿豹座新变星的发现,为中山大学的天文学科走在全国大学前列作出突出贡献。他主要从事食变星、物理变星的测光,1947年在美国哈佛大学讲学期间,曾发现一颗新的变星,对天文学贡献甚大。
▌第三站:“第二代”中大天文台
中山大学迁往石牌新建的天文台
地点:华南农业大学内
相比起“第一代”中大天文台,“第二代”中大天文台似乎更加鲜为人知。1935年秋,中山大学数学天文系迁入石牌新校舍——地址位于现在的华南农业大学,再建新天文台也位于新校园内的一座高岗之上。
不过,这座天文台可真不好找,大部分地图上都没有标注这座建筑物的名字,就连问及的校内工作人员和学生都未曾耳闻。若要寻觅这座新天文台的踪迹,就要沿着广东农村政策研究中心的路牌,爬上食品学院后面的山岗上,一幢欧洲古堡似的灰色建筑,就是被时光遗忘的“第二代”中大天文台。
“第二代”中大天文台如欧洲古堡一般庄严雄伟
这座古朴庄重的两层建筑被高耸的树木所环绕,外墙是灰白色水泥,有屋檐遮挡的墙体依然洁白,但大部分都因岁月和雨水侵蚀变得斑驳潮湿。建筑东西对称,上方横额书有“天文台”三字。
在建筑入口大门的西侧下方有一块奠基青石,字迹仍然清晰可辨:“中华民国25年11月11日天文台奠基于此 校长邹鲁书。”可见1936年,这座天文台就已开始动工。而在大门扶梯旁,一块写着“中山大学石牌旧址建筑天文台”的牌子藏于一盆花草后。这座建筑现在是天河区文物保护单位,但天文台的功能早已荒废,现在是广东农村政策研究中心和广东省茶文化研究专业委员会的办公场所。
正值暑假,楼里只有两个值班的工作人员,更显幽静。长廊很深,从一端望向另一端,可见两扇颇具民国时代特色的门廊拱顶。
也许是久未修缮的缘故,楼梯扶手油漆有些剥落,木制楼梯也蒙上了不少灰尘。
拾级而上,宽敞的天台上孤零零地挂着几件洗好的衣服。作为天文台的“标配”,天台的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带有穹顶的观测台,穹顶上布满了青苔。
记者试着打开其中一扇生锈的铁门,里面只有遍布的蜘蛛网和蒙尘的桌椅杂物。不过,室内一个中空的圆柱水泥墩还是格外显眼,让人猜测这里就是当年放置天文仪器的底座。自楼顶俯瞰,广阔的华农校园景色尽收眼底,火红的金凤花安静地飘落,恍惚间,让人似乎被留在了往日时光,仿佛一切都沾染上了苍凉的底色。
或许,这座天文台的苍凉色彩来自于她多舛的命运。如果说张云是两座天文台的“父亲”,越秀中路的天文台就是背负着家族远大梦想的“长兄”,而这座天文台就如同含着金钥匙出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幺妹”。当时,因中大搬迁校区,张云倡建了这座新天文台。新天文台申请到了英国庚子赔款退款6万元,耗资巨大,规模是其“兄长”的4倍,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建成。
遗憾的是,刚建成不久,她还没来得及发挥真正的作用时,日军飞机频繁轰炸广州,天文台不得不逐渐停止运作。1938年10月11日,日军直逼广州,中大动员一切力量将数千箱物资抢运到偏远地区,刚搬至新天文台不久的仪器设备也在抢运之列。10月21日广州沦陷,离开时,张云伤心至极,他后来回忆:“本台箱物上船,已为广州失陷(十月廿一日)之前夕,回顾广州,已在红烟惨焰自焚中,而敌机随船低飞,盘旋头上,轰炸灭顶之危,不绝如缕。”
由于战乱,中大先后搬迁至广东坪石等地,新天文台便一直闲置,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后才正式使用。然而,1952年,国内高等院校调整,中大天文系北上南京,天文仪器和相关资料再次搬迁到南京,新天文台划归为华南农业大学(当时的华南农学院)管理。那一刻,这座天文台的历史使命就完成了。实际上,中大天文系的绝大多数成果与这里无关。
后来,新天文台被当成普通的教学楼,用于华农畜牧系的教学,生物物理教研室也曾使用过这里。2009年,广东农村政策研究中心和广东省茶文化研究专业委员会入驻这座建筑,直到今天。2016年,中山大学重建天文学专业,招了本科生,但已经与这座天文台毫无关联。
(本文指导专家:文博专家: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原馆长黎显衡;建筑专家: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博士生导师郑力鹏)
文:广州参考·广州日报记者 申卉、沈亦霖
图:广州参考·广州日报记者 骆昌威 通讯员 张晓思
广州参考·广州日报编辑 楚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