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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球(江南笙供图)
第二章 满架蔷薇一院香
说起祖母,印象中她是一位有趣而温柔的老人家,当然年轻时她也是南方一个道地的美人胚子,这从她风烛残年的脸上那依然风姿绰约的眉眼可以看出来。在我们的方言中,奶奶叫“阿嬷”,我的祖母,也就是我的阿嬷,皮肤很白,身长玉立,我父亲大概遗传了她。犹记得父亲临死前几个月,我陪写他在散步,村里的女人看到我父亲,还一直夸他帅,身材好,我父亲当时的表情我还记得一清二楚,他淡淡一笑,苍白瘦削的脸上浮现出腼腆的印记。他不在意自己的皮囊,因为他知道这是我美丽的祖母遗传的,与阿嬷的风华绝代比起来,我老爸的帅就渺如云烟了。
阿嬷离开二十多年了,关于她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了,我试图一点一滴地拼凑着,总能找到那么一丝深刻的点。
阿嬷不识字,但她却一副知书达理大家闺秀的模样,即使在烟海人群中,也感觉一眼可以认出她的气质。阿嬷会抽烟,这是一件从小让我挺震惊的事。抽烟的人身上有一股臭臭的烟雾味,但阿嬷没有,除了右手中指和食指有淡黄色的印记外,祖母长得白净而清爽,如果不亲眼所见,我是不敢相信她会抽烟的,而且抽的都是那种老牌烟卷。我见过很多男人女人抽烟,但跟我祖母比起来,他们身上带着太多的风尘,感觉总是洗不干净似的,而我祖母夹着烟坐在那边静静地吸,我会感觉她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或有趣,或沉重,或欢喜。
事实上阿嬷还真的是有故事的人,她的故事充满趣味,每每听得我忘了时间流逝的不安和失落。
阿嬷名字是一种很美的花,蔷薇,而她父亲,也就是我阿祖姓苦,于是有了苦蔷薇。我不懂祖宗们取名是如何取的,反正小时候我是如何也写不出阿嬷的名字,直到长大我才知道,原来阿祖们是文化人,不然取不出这么诗情画意的名字。阿嬷人跟她名字一样,似春风拂面,脸上常年带着和煦的笑容,看不出悲苦,虽然她从民国初走到了新世纪,脸上多了皱纹,依旧和声细语、淡定从容。
阿嬷烧得一手好菜,我吃过她做的煎鱼干和牛奶球。前面说过,我们这边的小城镇多雨水,很多食物容易一经雨季,容易变质。灵巧的妇人们就会把剩余的食物制成各种易于保存的食品,其中牛奶球就是以前人们餐桌上不间断的小菜。
阿嬷的老家听说有个大大的牧场,那边的人以畜牧业为生,多余的牛奶会被制成了下饭的牛奶球,渐渐地流传开来,现在我们小镇买到的牛奶球大部分都是他们那边买过来的。
阿嬷会做牛奶球,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牛奶是不常喝的,所以每次看阿嬷做牛奶球就像在参加一场充满仪式感的晚宴似的。我小时候总觉得那是一件庞大而神圣的工程,所以每次总是静静地蹲在旁边看她变魔术似的,从热锅里用勺子一个个掏出白胖胖的丸子,再放木桶里腌制。长大后我才知道,其实这就是奶酪,只不过我们这边的奶酪是咸的,齁咸齁咸的。小时候吃过阿嬷做的牛奶球,不咸,很香。淡淡的咸味包裹着浓浓的牛奶香,泡在饭里,变得绵软而有韧劲,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还能拉丝,吃完一个还想再要,阿嬷却是不给了,说那只是配菜,不宜多吃,不然口渴喝多水要涨破肚子。于是就盼望着下顿再吃,然而下一顿却不一定会有类似的小菜,我看父亲他们喝酒有时也拿这个当下酒菜……
阿嬷是个急性子的人,但我很少看她发怒。仅有一次,是阿公骂我们吃饭那么费小菜,吃那么多牛奶球。阿嬷怒了,把锅铲重重摔地上,怒着说,大家都不吃,让他一个人吃噎了算数。阿公听完,低下头,不敢吭声。
阿嬷永远是阿公不敢惹的人。关于他俩的故事七七八八听了一些,但脑海里存着的还是我记忆里的模糊片段。
小时候阿公很疼我,但都不抱我出门玩。我两岁会蹒跚走路的时候,有一天阿公不知吹了啥风,突然心血来潮问我说:“幺儿,我带你去供销社吃冰糕,好不好?”我当然心如欢雀,张开手就要阿公抱。阿公没抱过小孩,慌得不知怎么办,最后像抱一根柱子一样把我竖着抱在他脸前,挡住他的脸,也挡住了他的眼睛,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出门了。我也不知道他这么跌跌撞撞是怎么走的,只记得像被供佛一样举在头顶,视野和海拔一下子变高了,虽然摇摇晃晃像坐轿子,但我一点也不怕,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刺激。
就这样,阿公举着我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前厅,阿嬷正在那边前厅忙乎着,愕然瞟了阿公一眼。突然阿公一个踉跄,绊到前厅门口的一块红砖,我霎时被扔出去十米远,我突然惊讶我怎么会飞呀,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把我摔懵了,都哭不出来,直到阿嬷飞奔跑过来,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检查我身体的伤痕,还不停拍我后背,我才“哇”的一声回过神来。我看到阿嬷脸色苍白,喘着气,抱着我,边哭边戳着阿公的脊梁骨骂他“挨千刀”,要是把我摔坏,怎么向我父母交代。我看到阿公脸色发青,膝盖上摔了一个大窟窿,我哭得更大声。
阿公呐呐地说:“我哪知道那边有块凸起的砖,抱着小孩太难走路了。”
阿嬷恨恨地说:“我刚刚看到就应该把孩子抢过来不让你抱的,你个挨千刀的,摔出个好歹,怎么向人交代?”
阿公梗脖子说:“我就说我不会抱小孩嘛,你非要我抱她出门玩。”
阿嬷哭着说:“你还有道理了,叫你带一下小孩你就借口一大堆,谁一生下来就会带小孩,你那两只眼睛是长头上了,摔的不是你自个的肉,你不疼啊,等你死了,看谁给你养老送终!”
阿公脸瞬间红得像猴屁股,哆嗦了两声,默默走了。我拉着阿嬷的衣角,让她别再说了,我觉得阿公摔的就是他自个儿的肉怎么不是自个儿的肉?当时的我以为阿公是不是活不了,他膝盖上那个血窟窿吓得阿嬷请人给我收了好几天的惊。
晚上阿嬷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我母亲,我母亲听完没说什么,然后跟爸大致说了,我爸马上去探望爷爷,然后请来医生给爷爷查看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