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六九岁月留存的记忆(见证城市的发展留存城市的记忆)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都喜欢怀旧。
回想自己刚刚参加工作,就进入大山里的三线单位培训的事情,感到特别地有意思。为了不让往事尘封、不让记忆沉淀、不让欢乐忘记,所以零零碎碎地写下这些过去值得回忆的事儿……
1978年,恢复高考第二年,那年我18岁,高中毕业以微小的差值,没有考上大学,便在父亲的安排下参加了工作。本可在省级机关工作的我,却坚持要到工厂去上班。父亲没办法,只好找人和我调换了工作单位。那年头,没有招聘的说法,只有各个单位每年的招工指标。所以那时的高中生也还是很吃香的。就这样,我“如愿以偿”地来到了中国科学院成都科学仪器厂,当上了一名“响当当”的工人。
进厂不久,工厂要成立光学车间了,打算仿照德国产品开发生产双目体视手术显微镜。于是,我们二十几个年龄参差不齐的年轻人被从刚刚进厂的数十名小青年中挑选出来,准备派到位于川西大邑县雾山的一个代号“6569”的三线单位(中科院成都光电技术研究所)去培训“深造”。临行前,单位人事科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一定要好好学,单位很看重你!”当时的我稀里糊涂,完全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经过在单位一段时间的学习(当然无非是遵守纪律等内容了),我们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出发了。
经过近4个小时(如今1小时可达)的路途颠簸,我们乘坐的车终于到达了位于四川省大邑县大山深处的“6569”工程所在地。这里的人都把它称为“沟里”,因为它的位置就在大山之间的山沟里。放眼望去,除了厂房就是大山,人烟稀少,十分荒凉,当时我觉得自己的心里忽地一下凉了半截。心想:“天啊,这是什么地方?”可既来之则安之啊,先在招待所住下再说吧。
根据厂里事先的计划,我与另外一同事被安排到研究所第二研究室学习“应用光学系统设计”,其他的同事则来到六车间(光学车间)分别学习光学玻璃研磨、光学玻璃检验、光学玻璃加工等。说老实话,我被分配学习的是最好的工种。
慢慢地,知道了当时直属中国科学院管辖的成都光电技术研究所为什么叫“6569”工程了。在那个年代,什么事情都要从战备角度考虑。中科院成都光电技术研究所的前身是中科院长春光电技术研究所,1965年6月9日,其中的一部分在“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号召下,搬到了川西大邑县。为了纪念这个难忘的日子,因此取了个“6569”为代号。
至此,三年独立学习和生活的岁月开始了。
刚刚进入研究所时,一切对我来说既陌生又新鲜,充满着好奇。随着学习的深入,慢慢地开始有了些吃力的感觉。
我们那个年代,从小学、初中到高中,基本上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洪流”中玩过来的。基础知识不牢固,再加上在课堂上就没有学到什么知识,因此学习起来特别费劲。我的导师是李文洪,他虽然腿有些跋,却是我国很有名气的应用光学系统设计专家,50年代毕业于长春工业学院。我国当时“远望”号海洋勘测船上的光学系统设计,大多出自他之手。
开始的日子里,我每天抱着足足有7厘米厚、16开本的《光学设计》一书死嘴。
慢慢知道了光学设计和光学仪器的发展史以及对光学系统的基本要求、指标,什么是光学以及光学系统设计的基本原理;同时也知道了什么是高斯光学、像差理论、各种不同结构的光学系统的意义及成像质量、光学设计软件的基本功能等知识。但是我始终对那些光路图、夹角什么的没有多大兴趣,这也是我后来回到工厂设计室不久,便重新跳槽到省级机关工作的一个重要原因。
经过一段时间的理论学习,在导师的指导下,开始了光学系统的设计。开计放大镜之类的小玩意儿,当然设计的东西相信比现在商店卖的几块钱一个的放大镜质量好N倍。记得我设计的最有实用价值的一个光学器不仅投入了生产,而且后来成为了科仪厂非常有用的光学检测工具。当然,这些工作都是在导师的指导下完成的。
当时我们厂生产的SDM-1型双目体视手术显微镜质量应该说是不错的,后曾经出口加拿大等国以及祖国宝岛台湾等,国内医院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显微镜为眼科医生提供了无与伦比的图像质量,是手术医生的最佳器械。它的消色差系统保证有最佳的对比度,使细节分辨更加清晰,良好的景深、高质量的光学传输系统让医生即使在低光亮度的条件下,也能够正常工作,保证手术的正常进行……
刚参加工作时,工资每月18.5元,加上单位的学习补助算在一起,一个月也就二十来块钱,由于当时物价水平很低,日子倒也过得非常充实,没有像现在这样,一个月挣几大千元还觉得手紧。
在“6569”的日子比较清贫,生活也很单调和其限手味,但是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很开心。晚上在大食堂吃完饭回到招待所,整个房间里上下铺之间香烟之雾乱飞,有香烟的同事不管你会抽不会抽的统统“派发”,没有吝啬;而领受到烟支者也乐呵呵喜滋滋地抽着,毫不客气。不能够老这样“白抽”啊,于是我也时而买包烟装在衣兜里。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我慢慢地学会了吸烟。
那个年代,我们抽过8分钱一包的“经济”牌香烟、2角4分钱一包的“大雁”牌、2角7分钱一包的“红芙蓉”、5角4分钱一包的“碧鸡”牌。记得春节回家,
我把父亲让我转送给他朋友的几包“中华”香烟给偷偷“打劫”了,回到“沟里”我那个牛啊……
没有电视,没有娱乐,每天除了上班、学习就是睡觉。电影是一个星期或两个星期由研究所专人开车跑省城电影公司取回影片放映一次。谈不上像现在坐在电影院舒舒服服享受多声道的立体效果。
记得每次放电影,光电所的大喇叭里,女播音员那悦耳、带东北腔调的普通话都要反复通知:“今天晚上放映国产战斗故事影片×××。”尽管看过N次的某部影片,但单调的生活让你仍然会端着小凳子,早早地坐在街上望着银幕傻乐。我们那时候看电影就这样,银幕用绳子一拉,挂在街当中,就把唯一的一条街道一分为二,来往的观众,正反面都可以看。
无论是北风刺骨的寒冬,还是烈日炎炎的夏天,上千人不分男女老少,只要有电影,那是一定要到场的,如遇下雨,大家就穿着雨衣、撑着雨伞,依旧看得是津津有味。前面的伞要是撑得太高,后面的人们准会嚷嚷:“把伞打低一点,挡着后面的了……”如果不听,后面的人就会丑话脏话乱说一气,但是那时的人脾气特好,很少有为这些小事打架斗殴的。
父母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所以疼爱有加,当时单位会计夏姐特别关心我这个“小弟弟”,每当她来“6569”给我们发工资之前,都要去我家问问父母是否给我带吃的东西。当然每次父母都少不了托她带给我一大塘瓷缸的芽菜炒碎肉之类。别看这一塘瓷缸的芽菜碎肉,在当时也算是打牙祭咯。也就带菜这小事情,在单位还惹出不少的绯闻。
我几乎每月回家一次,父亲当年随部队南下,在剿匪战斗中由于受凉,落下了许多病根,身体不太好。所以我每次回家都忘不了去老乡家里,买上许多新鲜土鸡蛋带给父母。由于害怕路途颠簸把鸡蛋打碎了,坐上班车后就把满筐的鸡蛋抱在怀里。早上7点40分班车从山沟出发,到成都市人民南路新华书店(现在的“城市之星”位置)时,一般接近中午12点了,下车后再换乘公共汽车回家...
回家的日子感觉特别地温馨,短短几天的休假,可敬的父母总是想着法地做好吃的给我,时间一到还是要赶紧收拾行装回到“山沟”里去的。
在“6569”的日子里,和高中同学之间那一段带着青涩的“初恋”,虽然时过境迁,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非常有意思。
高中时代,我是班长,有个女同学是副班长,临近毕业,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开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其实也就是因为我父亲在文化单位工作,她便开始主动找我借阅有关的书籍,这当然是个借口而已。那年代男女之间的“界限”划得非常清楚,稍微有点不慎,同学嘴里保准会有让你难堪的话出口。因此男女生之间时刻显得小心翼翼,个个“洁身自好”,害怕一不小心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依稀记得在高中时,一位女同学写纸条找我当她的人团介绍人,还在班上引起轩然大波,我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好一顿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释清楚原委。
毕业后参加高考,她学理,我学文。因为我天生就不是学理科的料,看见数字就头疼,尤其是高等数学什么的。到了领录取通知书那天,刚刚来到学校班主任老师面前,就被狠狠批了一通,“看看,数学成绩把你拉下来了,知道人家考的成绩吗?她来了(指那女同),没看自己的成绩,却先问你考上没有。当知道你没考上,人家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因为我压根没想到她有其他的意思,所以大大咧咧地对老师说:没考上就没考上,她气个什么啊?奇怪哦!”结果老师说:“你知道个什么啊?她考上了大学,人家肯定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的啊,你是个榆木脑袋啊?哈哈哈哈……”
后来,不知道她是怎么获悉我在“6569”学习的事情了,于是彼此之间有了频繁的书信往来,这让研究所专门负责收发报纸信件的姚阿姨看出了些端倪,每次送信给我时,眼神显得怪怪的,原本不怎么好看的脸笑起来让人更加难受。其实在那个特殊年代,我可以说基本上不懂得什么是恋爱。本来正常的书信往来,经她阿姨这么一看,倒把我看得心底里发怵,真正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于是再有了信件,不管是家里还是那同学的,我竟然全跑到卫生间偷偷地拆开看。
事件最严重的是“分手”。那是我在“6569”第二个年头的6月,她来信明确提出希望建立恋爱关系,由于考虑到诸多因素,我便十分委婉地拒绝了这一要求。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她的信到了,活页纸上(正反两面可以书写)竟密密麻麻写了整整十页,具体什么内容已记不大清楚了,无非是那些内容,唯一记忆犹新的是告诉我:第二天如果见不到我就要自杀。
这还了得!我赶紧匆匆向导师告假回到成都,来到她家,她果然已是卧床不起,一副病西施模样。经过我一番好说歹说,终于让事情起死回生有了转机。可没想到我回家的当天晚上,她母亲和哥哥竟然找到我家说事儿,认为我不应该在她马上期末考试时说这事儿。我好错愕,难道无论结果如何,用现在的话说,责任都在男方?
当然,两人之间的青涩“感情纠葛”也从此宣布结束。那年我22岁。这么多年了,虽然没了她的消息,可同学们在一起聚会,大家仍然拿这事儿寻开心。
在“6569”的日子里,星期天,研究所大食堂只开两顿饭:上午11点和下午4点各一顿。有个星期天,不知道怎么搞的,下午忘记了去食堂打饭,当时也不觉得饿,可到了半夜,自己竟然饿得饥肠辘辘,可招待所又没吃的,那个难受劲儿简直没法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难受。
后来常常在星期天,我们几个要好的兄弟伙便AA制地开小灶。一次在集市上买回猪蹄,在宿舍炖上后忘记把火关小,就去买其他东西了。等回到宿舍后,只见满屋的青烟缭绕,猪蹄完全炖焦了,没办法吃,幸好没引发火灾。可嘴馁的问题没有解决啊,只好又去买了重新炖。这次有了前车之鉴,不敢离开,待吃饱喝足后剩下的汤都舍不得倒掉,于是便猜拳喝汤:谁输了谁喝。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年长的张小军由于输得多喝得多,当天半夜就开始闹肚子,整个招待所楼上,都能听到他不断上卫生间时跑得急促而无力的脚步声。第二天大家起来,发现这哥们儿被折腾得整个脸都变色了。
登雾山,是星期天唯一的乐趣。现在雾山已经成为旅游景点了。
自己的身体在沟里艰苦的生活条件下,曾一度非常糟糕。那是在“6569”学习的第二个年头,刚在家过完“五一”回到山沟不久,不知为何,感到全身不舒服,胸部痛得要命,可在研究所医院检查却没有结果,后来开始高烧不退,没办法,只好请假回成都检查。在公共汽车上,看见母亲下班骑自行车从面前经过,却没有力气张嘴出声,人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尽管如此,亲情的力量让我坚持回到了家里,刚进家门,我一头栽倒在床上昏迷过去……
醒来已睡在了医院的病床上。父母及时把我送进了医院。医院检查结果是:胸膜炎引发高烧,当时体温高达43℃,幸亏及时进了医院,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单位领导以及同事听说后,在我住院期间都纷纷前来看望,友谊至今令我难忘。由于那时年轻,身体抵抗力还可以,因此住院治疗了两个多星期后,便出院回家,一段时间后身体完全康复。
在“6569”经过三年的学习,终于回家了。后来由于各方面的原因,我离开了曾经热爱的工厂。后听说一些当初在光电所参加学习的同事都已先后离开了原单位,纷纷改行或者下海,当初的“6569”也从过去的穷乡偏壤搬迁到了现在的成都双流区牧马山……
虽然离开雾山有很多年头了,但是许多往事仍然历历在目。在光电所长达三年的日子对我后来在人生道路上的成长,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它使我知道了什么是困难,什么是挫折,什么是勇气,什么是自立,什么是生活。我感谢并怀念那段美好的“激情燃烧的岁月”。
怀旧是什么?是一份永恒,或是一个瞬间,还是一丝无暇?
(本文选自《三线风云4》作者:马川 编辑:龙山)